尋找傲來國

百回本《西游記》交待花果山的位置，除了指述它在"東方"、"海上"以外，還特別強調(diào)∶山在"東勝神洲傲來國"。所以，有人問起猴王的籍貫，孫猴子總是十分流暢地報上家門∶

"弟子乃東勝神洲傲來國花果山水簾洞人氏。"傲來國，出典何處?《西游記》的許多研究者和讀者，就此苦覓多年，至今尚無一個令人釋然頓悟的解說。

就我涉獵的文獻范圍而言，最早解說《傲來國》的文字，當推清乾隆十三年（1748）晉西河人張書紳"箋評"的《新說西游記》。張書紳在書的第一回上夾批說∶

"怪不得尊性高傲，一心好勝，不想生在此地。心之神奇奧妙莫測，故曰∶'神洲傲來'。"張書紳的解釋是心猿寓意的神奇、奧妙，歸結(jié)是高傲。

1977年，畢生致力于《西游記》研究的吉林師范大學(xué)副教授蘇興先生來連云港考察，在工人文化宮小禮堂作了一場報告，提出了傲來國問題，苦于找不到允當?shù)拇鸢?。報告結(jié)束后，當?shù)氐囊晃恢袑W(xué)教師告訴他∶"傲來，是連云港海邊漁民拉網(wǎng)的號子。"

1979年，蘇興在《吉林師大學(xué)報》上發(fā)表《追蹤〈西游記〉作者吳承恩南行考察報告》一文，采用了漁民號子這一說。但他很快發(fā)現(xiàn)此說的牽強，在其后出版的《吳承恩小傳》中刪去了相關(guān)的文字。

20 世紀 80 年代初，我去中云臺山作田野考察，踏勘了中云鄉(xiāng)吳庵的吳氏園林舊址，聽中云鄉(xiāng)文化站老站長王繼澄講述了當?shù)氐拿耖g故事，認為"傲來"是指云臺山的許多事情都非同尋常、"拗著來"的意思。

近些年，又讀到連云港作家協(xié)會副主席侍述明先生的《傲萊國探幽》一文，侍先生詳述了他在中云鄉(xiāng)采集到的"拗著來"的8個故事。

比如∶龍上山，虎落灘一

連云港花果山北峰下，地屬中云鄉(xiāng)的龍山和虎山，皆以象形得名，龍山與云臺主峰相連，山勢蜿蜒，北側(cè)峰頂猶如龍角，人稱龍山頭;虎山雖酷肖蹲虎，卻遠離主峰，落于古捍海堰之北，懸浮于海水之中。成陸后，孤立于灘涂之上。

比如∶"牛王廟里尼坐禪，娘娘庵里和尚看";又如∶"華蓋山矮諸峰參"—

華蓋山，東西走向，因狀如皇冠而名。東有黃嶺、南有隔峰，西有諸韓山、龍山、弁霧山、虎山;北有金山、銀山，將山勢最矮、海拔不足 100 米的華蓋山環(huán)抱其中，猶如群臣參拜。這些猶如"云南十八怪"式的離奇，給人以云臺山間"拗著來"的感異。"拗著來"也確是海州方言中的一個常見的語匯。

吳承恩在云臺山間的同宗本家吳庵正面對華蓋山，處于龍山腳下，于是，我開始相信這種雖不乏牽強，但仍可自圓其說的詮釋。

可是，極有可能早于吳承恩百回本《西游記》的楊志和《西游記傳》也明白無誤地寫到"東勝神洲傲來國"，并不如蘇興先生在《西游記》批注中所說，"今見百回本《西游記》之外的西游作品咸云花果山在西域"，而不提傲來國。如此，將"傲來"解作方言"拗著來"的立論，又打上了二個問號。

道出"傲來國"的第一回之主題是"心性修持大道生"，本回是突出一個"心"字。400年來，注釋《西游》的各路批手，雖然不全然認同"心猿意馬"一說，但無不突出一個"心"字。點出猴王的心高性傲，為孫悟空藐視玉皇、大鬧天宮埋下伏筆，既切合西游故事主人公鮮明的個性，也突顯了《西游記》作者審視道、佛、儒三教得失的哲學(xué)主旨。